意识从一片温润的暖意中抽离，丰川祥子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不是自己那间狭窄的出租屋，也不是初华熟睡的身姿。
是羽丘女子学园那间熟悉的音乐教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老旧的三角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阳光的味道。
一切都安静得不真实。
祥子愣住了，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穿着整洁的羽丘校服。
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的日期让她瞬间停止了呼吸。
这个日期——是MyGO!!!!!第一次Live的前两天。
也就是说，那场将她和素世彻底推向决裂深渊的“飞鸟山之战”，还没有发生。
“哈，哈哈…”
祥子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先是克制的轻笑，随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音乐教室里回荡，带着一丝癫狂和如释重负的喜悦。
她不是在做梦。
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绝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她还有机会。
放学后，祥子没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Live House RiNG附近。
她没有勇气直接走进去，只是像个可疑的跟踪狂一样，躲在街角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RiNG的大门。
没过多久，练习结束的MyGO!!!!!成员们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今天大家都超棒的，特别是Tomorin，高音部分越来越稳了！”
爱音的声音总是最有活力的那个。
“还，还好啦，都是小爱一直在鼓励我…”
灯的声音还是那么细微，但祥子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安心感。
“喂，野猫，明天要是再迟到，抹茶芭菲就没了。”
立希一边说着，一边还是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了旁边的乐奈。
祥子的目光，则死死地锁定在最后走出的那个人身上。
“Soyorin！”
爱音极其自然地从素世手中接过了沉重的贝斯包，甩到自己肩上，动作一气呵成。
“看你，头发都乱了。”
素世伸出手，温柔地帮爱音拨开黏在额前的几缕粉色发丝，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嘿嘿，因为刚才太投入了嘛。”
爱音一点也不躲闪，反而像小狗一样蹭了蹭素世的手心。
“Soyorin，我们明天去吃上次那家拉面好不好？我想吃那个超辣的地狱拉面！”
“小爱音，你吃那么辣，嗓子不会不舒服吗？”
“没关系没关系，有Soyorin在，我喝口水就好啦。”
她们的对话轻松而亲密，那种自然的熟稔感，让祥子感到一阵陌生的心悸。
不对。
这不对。
在祥子的记忆里，这个时期的爱音和素世，明明还处在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刻意的经营关系中。
爱音笨拙地讨好着，素世则温柔地利用着。
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第二天，这份不安在羽丘女子学园被无限放大。
午休时间，祥子借口去办公室送文件，刻意绕远路经过了爱音和灯所在的一年A班。
她从后门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景象。
素世竟然也在。
她和爱音坐在一起，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一看就是亲手制作的双层便当盒。
她怎么会出现在羽丘？
“小爱音，张嘴。”
素世用筷子夹起一块厚蛋烧，递到了爱音嘴边。
“啊姆~好~吃！Soyorin做的厚蛋烧是世界第一！”
爱音毫无芥蒂地张嘴吃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真是的，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素世嘴上虽然数落着，但眼里的宠溺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抽出纸巾，细致地擦去爱音嘴角的酱汁。
“可是Soyorin做的便当太好吃了嘛，我怕被Tomorin抢走！”
“灯才不跟你抢呢。”
“小爱…我不会和你抢的…”
一旁的灯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手里正捧着素世分给她的一份水果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着。
祥子站在门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嫉妒的酸液从胃里翻涌上来，灼烧着她的喉咙。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离开了那个洋溢着温馨气息的教室。
记忆中的碎片开始变得混乱而不可信。
那个连在班里融入集体都小心翼翼的爱音，那个将CRYCHIC视为唯一归宿，对其他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感的素世，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黄昏时分，祥子独自一人坐在音乐教室里，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旋律从她指下流淌而出。
是《春日影》。
是属于CRYCHIC，属于她们五个人的歌。
琴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回响，穿过走廊，飘向窗外。
祥子一边弹，一边用余光瞥向门口。
她期待着，期待着那扇门能像过去一样被推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带着惊喜的表情走进来，然后说一句：“小祥，你来了。”
然而，她弹了一遍又一遍，从夕阳西下，弹到天色完全暗淡下来。
走廊里始终空空荡荡，没有脚步声，没有问候。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祥子颓然地垂下双手。
琴声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她明白了。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她所珍视的过去，她想要挽回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梦。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了。
寂静吞噬了最后一个音符的回响。
丰川祥子僵坐在钢琴前，直到窗外的天空彻底被夜幕笼罩，她才如同一个被抽去发条的人偶，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开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芒，收拾好乐谱，离开了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
晚风带着秋夜特有的凉意，吹在祥子发烫的脸颊上，让她因嫉妒和震惊而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
“冷静下来，丰川祥子。”
她对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就算世界不一样了，就算爱音和素世的关系变得匪夷所思，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她的脚步顿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
“飞鸟山公园的事…还没有发生。”
“我还没有对她说出那些混账话。”
“她还没有理由…像上一世那样恨我。”
这个认知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她几乎枯竭的身体。
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摇摇欲坠的希望，也足以让她重新站稳脚跟。
嫉妒和不安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被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了下去——
她必须行动。
回到那间寒酸的出租屋，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祥子甚至没有力气去开灯，直接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预演明天的场景。
如果她找到素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素世，对不起？”
太苍白了。
“素世，我们能谈谈吗？”
她会愿意吗？
祥子设想着素世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可能会像在羽丘走廊上那样，用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看着自己，问一句：“丰川同学，有事吗？”
或者，她可能会疑惑地看着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找她。
最坏的情况是，她会直接转身离开，不给自己任何开口的机会。
每一种可能性都像一根细针，扎在祥子的心上。
但她强迫自己去想，去面对。
上一世的她，就是因为自以为是的骄傲和可悲的自尊，才错过了所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这一世，她不能再重蹈覆覆辙了。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祥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走到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自己。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不再是昨夜的迷茫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猜测和恐惧毫无用处。
她必须去见她。
必须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
祥子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了她的脸。
她做出了决定。
等她们的Live结束。
她要去后台，或者在RiNG的门口等她。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长崎素世，亲口对她说出那句迟到了一辈子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