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一丝凉意，卷起羽丘女子学园门前街道上的落叶。
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给归家的学生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钢琴室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丰川祥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合上琴盖，收拾好乐谱，准备结束今天的加练。
透过窗户，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校门口，是MyGO!!!!!的成员们。
千早爱音正眉飞色舞地和高松灯说着什么，椎名立希一如既往地抱着手臂靠在墙边，要乐奈则蹲在地上，专注地逗弄着一只路过的三花猫。
很快，一辆电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下来。
是长崎素世。
几乎在素世踏上人行道的同时，爱音就停止了和灯的谈话，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迎了上去。
“Soyorin，今天练习辛苦啦。”
爱音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她极其自然地从素世手中接过了那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贝斯包。
“小爱音才是，等很久了吧？”
素世伸手拂去爱音肩上的一片落叶，动作温柔，眼神中流露出的宠溺是祥子从未见过的。
祥子的指尖无声地在落满灰尘的窗台上敲击着，仿佛那里是黑白分明的琴键。
她看着那两人并肩走向灯她们，看着爱音将脑袋凑到素世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
看着素世被逗得轻笑出声，然后抬手轻轻戳了一下爱音的额头。
她们的身影在夕阳下融为一体，和谐得让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祥子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她想走出去，想和过去一样，用最自然的语气喊一声“素世”。
但她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挪不动分毫。
最后，她只能拉上窗帘，将那片刺眼的温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几天后，在Live House RiNG的练习日，命运仿佛刻意安排了一场尴尬的重逢。
MyGO!!!!!的练习刚结束，祥子独自一人走进了练习室。
乐奈缠着立希吵着要去买抹茶芭菲，而爱音和灯则围在素世身边，帮她收拾效果器和线材。
祥子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两张票，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那是她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买的，一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巡回演奏会门票。
她记得，这是素世以前最喜欢的乐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素世的方向走去。
“Soyorin，喝点水吧。”
爱音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素世，一抬头，正对上走过来的祥子。
爱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素世和祥子之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丰川同学，有事吗？”
爱音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祥子看着眼前的爱音，又看了看她身后正疑惑地抬起头的素世。
素世的目光与她交汇了一瞬，随即就像触电般移开，那眼神里的冷漠与戒备，比爱音的更加锋利。
一瞬间，祥子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别人幸福画卷的、不合时宜的败笔。
那精心挑选的门票，此刻变得无比滚烫，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啊，没什么。”
祥子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将门票塞给了正从旁边经过的立希，
“这个，给你们乐队的。恭喜上次Live成功。”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素世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练习室，留下一脸错愕的MyGO!!!!!众人。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立希看着手里的门票，皱起了眉头。
爱音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轻轻握住了素世有些冰凉的手。
夜晚的风，比白天更冷。
祥子独自一人走在那座熟悉的天桥上。
这里离素世的公寓不远，也是当初，素世对灯坦露“一辈子也忘不掉CRYCHIC”的地方。
栏杆上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但祥子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心底冒出。
她靠在栏杆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飞鸟山公园的那一幕——
素世跪在地上绝望的脸，以及自己说出的那些冰冷伤人的话。
“事到如今还执着于过去，真是难看。”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不仅刺伤了素世，也在此刻，一遍遍地凌迟着她自己的心。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素世”的联系人界面。
她想打电话，想道歉，想说其实自己后悔了，后悔得快要死掉了。
但那个拨出键，却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桥下的路口停稳。
车门打开，爱音扶着看起来有些困倦的素世下了车。
“到家了哦，Soyorin。”
爱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嗯，”
素世靠在爱音的肩上，声音带着一丝鼻音，
“谢谢你，小爱音。”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爱音宠溺地笑了笑，在素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快上去吧，好好休息。”
素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公寓大门。
爱音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楼上属于素世的那个窗口亮起了灯，才转身离开。
祥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个自己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亮着为别人而燃灯火的窗口，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她缓缓地收起手机，将脸埋进了冰冷的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回到那间破旧的出租屋时，已经是深夜。
祥子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影。
“小祥。”
是初华。
她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看到祥子回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初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祥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猜你今天大概又会忘记吃饭。”
初华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只是站起身，很自然地走进屋内，将袋子里的便当拿出来放进微波炉。
“我去热一下。”
祥子没有力气阻止，也没有力气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换了鞋，坐在那张破旧的餐桌前。
很快，初华将热好的便当和一碗味增汤放在她面前。
“吃吧。”
初华在她对面坐下，自己也打开了一份便当。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微弱声响。
祥子机械地吃着，饭菜的味道如同嚼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当她放下筷子时，一直积压在心底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坚强的、无所谓的面具，身体一软，将头靠在了初华的肩膀上。
“我……搞砸了，初华。”
祥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初华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出手臂，轻轻地将祥子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没关系的，小祥。”
过了很久，初华才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如同小岛上温润的海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软弱的你，并没有死去。
你只是……把它藏得太深了。”
在初华温暖的怀抱里，祥子终于闭上了眼睛，任由那被自己强行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脆弱，缓缓流淌出来。
这是自家庭变故以来，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做一个可以哭泣的孩子。
“想说说看吗？”
初华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
“不管是什么，我都听着。”
祥子把脸埋在初华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温暖与安心。
初华身上有好闻的、淡淡的柑橘香气，那是她在sumimi活动时用的香水味道，混合着属于初华自身的体温，形成了一种能让祥子所有防备都卸下的气息。
“我……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祥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话语不再是平日里那般条理清晰的大小姐腔调，而是变得破碎而无助，
“我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也抓不住任何人。
那个混蛋老爹把家里的一切都毁了，我只能搬到这种地方，每天打工，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丰川祥子。”
她停顿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要将积压已久的苦水全部倾倒出来。
“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只要我能尽快出道，就能把一切都赢回来。
可我错了，我伤害了……我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
祥子没有提素世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
“现在，她再也不需要我了。
她有了更好的人陪在身边，她们看起来那么幸福。”
初华静静地听着，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
她没有说那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空洞安慰，只是收紧了手臂，让祥子更紧地贴着自己。
“小祥，看着我。”
初华捧起祥子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双总是带着舞台上自信光芒的紫色眼眸，此刻满是温柔和心疼。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初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一个人撑起了那么多事，努力地生活，努力地追寻目标。这从来都不是‘没用’。
至于你说的那个‘她’，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但现在，你需要先为你自己着想。”
祥子的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什么，却被初华用一根手指轻轻按住。
“你哭得太久，身体都冰了。”
初华拉起祥子的手，那指尖冰凉得让她心疼，
“去洗个热水澡，好吗？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冲掉。”
祥子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初华扶着她站起来，走向那间狭窄的浴室。
热水器的轰鸣声响起，不一会儿，温热的水汽就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祥子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带着一丝茫然。
“我带来了。”
初华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格外可靠，
“放在门口了，是我还没穿过的T恤和短裤，可能有点大，你先将就一下。”
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初华靠在门外的墙上，没有离开。
她怕祥子一个人会胡思乱想，于是便低低地哼唱起了一首歌。
那是一首很古老的岛歌，旋律简单而悠扬，是她们童年在小岛的星空下，听着海浪声一起学会的。
歌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浴室，混杂在水声中。
祥子停下冲洗的动作，靠在冰冷的瓷砖上，闭上了眼睛。
这熟悉的旋律让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回到了那个会对着星空许愿，会拉着她的手说“小祥就像月亮一样”的初华身边。
胸口的窒息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缓解。
当祥子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走出来时，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初华立刻拿了条干毛巾，拉着她坐到床边，仔细地帮她擦拭着头发。
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不能湿着头发睡觉的，会头疼。”
初华一边擦，一边念叨着。
“你……还不回去吗？”
祥子低着头，看着自己光裸的脚趾，轻声问。
“不回去了。”
初华的回答干脆利落。
她擦干了祥子的头发，然后自然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床太小了，我们挤一挤吧。”
祥子愣住了，抬头看向初华。
初华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得像小岛上的天空。
“我说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说完，她先躺了进去，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祥子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顺从地躺下。
出租屋里唯一的床很窄，两个女孩子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紧贴在一起。
初华关掉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祥子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体温，以及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揽进怀里。
“睡吧，小祥。”
初华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后，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在熟悉的体温和心跳声的包围下，被无尽的疲惫与悲伤席卷了一整天的祥子，终于在这份不容置疑的温柔中，沉入了久违的、安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