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综合病院 ICU 外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长崎素世却觉得自己正站在盛夏阳光最炽烈的中心。
她隔着厚厚的观察窗玻璃照片,是温热的、活着的、正在呼吸的爱音。
“医生说…是奇迹。”
椎名立希的声音在素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挥之不去的疑虑。
她双手插在裤袋里,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目光锐利地扫过玻璃窗内。
“脑部扫描显示…损伤区域…有无法解释的活性恢复。身体其他挫伤也在稳定恢复中。”
她顿了一下,语气复杂,
“但需要密切观察,而且…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康复。”
素世没有回头,她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贪婪地汲取着里面传来的、代表着生命的讯号。
“多久都没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只要她回来。”
爱音真正睁开眼睛,是在三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灰眸最初有些茫然和空泛,像蒙着一层薄雾。
但当她的视线聚焦在守在床边、形容憔悴却满眼狂喜的素世脸上时,薄雾瞬间被某种奇异的光彩驱散了。
“Soyorin…”
爱音的声音干涩微弱,带着气音,却像最动人的天籁,精准地击中了素世。
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
素世紧紧握住爱音微凉的手,俯下身,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
“嗯…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她哽咽着,所有的恐惧、悔恨、绝望,都在这一声呼唤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濡湿了爱音的指尖。
爱音的手指动了一下,轻轻蹭了蹭素世的脸颊。
“别哭…Soyorin…我回来了。”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
医生们脸上带着惊叹和困惑交织的表情,反复叮嘱着“需要静养”、“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定期复诊”。
素世一一认真记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将爱音带回了自己那间位于45层、视野开阔却空旷冰冷的公寓。
“哇…Soyorin的家,还是这么大,这么干净。”
爱音被安置在客厅柔软宽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素世特意换上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毛毯。
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简约而昂贵的陈设,灰眸里闪烁着光芒,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显得不错。
“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不是梦。”
素世跪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爱音唇边,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脸。
“喝点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的语气带着占有欲和珍视。
爱音就着吸管小口啜饮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嗯!和Soyorin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她松开吸管,自然地伸出双手,“抱抱。”
素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倾身过去,动作轻柔地将爱音拥入怀中。
她的手臂环住爱音单薄的肩膀,下巴抵在她柔软蓬松的粉色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爱音本身那种微甜气息的味道涌入鼻腔,让她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是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像温暖的潮水,暂时淹没了心底深处那若有若无的异样感——
爱音此刻的依赖和亲昵,似乎比车祸前更甚,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粘稠。
同居的生活以一种近乎凝固的甜蜜节奏展开。
素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和乐队活动(除了MyGO!!!!!无法推脱的定期排练),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照顾爱音上。
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客厅。
素世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煎蛋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轻响,烤面包的香气弥漫开来。
爱音穿着素世宽大的、带着薰衣草香气的家居服,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像只慵懒的猫,从背后环抱住素世的腰,把脸埋在她背上。
“Soyorin好香…”
爱音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撒娇,
“是在做爱心早餐吗?”
“是营养早餐。”
素世唇角弯起,小心地翻动着煎蛋,生怕油星溅到身后的人。
“快去坐好,小心烫到你。”
“不要~”
爱音收紧手臂,脸颊在素世背上蹭了蹭,
“就要抱着Soyorin。抱着Soyorin,伤口都不痛了。”
素世的心软成一汪水,只能由着她抱着,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她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这让她真切地感受到爱音的存在,感受到自己“拥有”的实感。
她将煎得金黄的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摆盘,又倒好温热的牛奶。
爱音这才松开手,蹦蹦跳跳地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开动了!Soyorin做的,世界第一!”
看着爱音小口小口认真吃饭的样子,素世心底那点细微的疑虑被更强烈的满足感取代。
她拿起自己那份三明治,刚咬了一口,爱音就叉起一小块煎蛋,递到她嘴边。
“Soyorin也吃!啊——”
素世失笑,顺从地张嘴接过,舌尖尝到蛋液的滑嫩和爱音指尖残留的淡淡甜香。
阳光落在爱音带笑的眉眼上,粉色的发丝镀着一层金边。
这一刻的宁静美好,足以让她暂时忘记所有的不安。
午后,两人常常窝在客厅巨大的沙发里。
爱音靠在素世肩上,素世则拿着一本书,轻声念给她听。
有时念着念着,爱音会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要求:
“Soyorin,亲亲。”
素世便会放下书,低头,温柔地吻上爱音的唇。
起初是轻柔的触碰,像羽毛拂过。
爱音会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伸出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小心翼翼地撬开素世的齿关。
素世会加深这个吻,手臂环住爱音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爱音的回应总是热烈而纯粹,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交付,手臂攀上素世的脖颈,身体不自觉地贴近、厮磨。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亲昵和逐渐升腾的温度。
素世的手会无意识地滑进爱音宽大的家居服下摆,掌心熨帖在她温热细腻的腰侧肌肤上,感受着那柔韧的曲线和细微的颤抖。
爱音则会发出满足的、像小猫一样的哼唧声,更紧地依偎着她。
她们会吻很久,直到气息不稳,才额头相抵,分享着灼热的呼吸和无声的笑意。
阳光透过纱帘,在她们交缠的发丝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Soyorin的嘴唇,好软…”
爱音喘息着,脸颊绯红,灰眸里漾着水光,像盛满了碎钻的湖泊。
“小爱音的也是…”
素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爱音微肿的下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喜欢爱音此刻全然依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然而,这种甜蜜的日常,总有些微小的、无法忽略的“刺”。
“Soyorin,今天…可以不去练习吗?”
有一次,在素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RiNG时,爱音从后面抱住她,脸埋在她背上,声音闷闷的。
“就在家陪我嘛…我一个人好无聊,伤口…好像也有点隐隐作痛。”
她撒娇般地蹭着。
素世的心立刻揪紧了。
“又痛了?要不要叫医生?”
她转身,捧起爱音的脸仔细查看。
“不用不用!”
爱音连忙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是…一点点!主要是想Soyorin陪我!乐队练习少去一次没关系的啦!立希和灯她们都理解的!”
她拉着素世的手摇晃,
“好不好嘛?”
素世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终究不忍拒绝。
她给立希发了消息,找了个借口请假。
看着爱音瞬间亮起来的笑脸,素世心底却掠过模糊的不安。
爱音以前…虽然也粘人,但从不干涉她的乐队活动,甚至总是最积极的那个。
这种对出门、对社交的回避…
是因为车祸的阴影吗?
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
素世提议去楼下的花园散步,爱音会说阳光太刺眼或者风太大。
素世说想带她去新开的甜品店尝尝招牌芭菲,爱音会撒娇说只想吃Soyorin做的。
甚至当素世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要回她自己家看看父母,爱音会立刻沉默下来,眼神黯淡,紧紧抱住素世,低声说: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有Soyorin在的地方才是。”
语气里带着一种依恋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素世只能心疼地抱紧她,将疑虑压下。
MyGO!!!!!的定期排练,成了素世唯一固定出门的理由。
每次离开前,爱音都会拉着她的手,一遍遍确认回来的时间,然后塞给她一个精致的、巴掌大小的金属小罐子。
“给,Soyorin的‘充电宝’!”
爱音笑吟吟地,灰眸亮闪闪的,
“想我的时候就吃一颗!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她打开罐子,里面是满满当当、包裹着浅绿色糖衣的圆形糖果,散发着清冽的煎茶香气。
“煎茶糖?”
素世拿起一颗,有些意外。她记得爱音以前更喜欢甜腻的水果糖。
“嗯!很提神,味道也清爽!特别适合Soyorin!”
爱音凑近,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要记得吃哦!我会检查的!”
素世失笑,心里暖暖的。
她将糖罐小心地放进随身的手袋里。
“好,我会想你的,小爱音。”
在RiNG的练习室,气氛总是有些微妙的凝滞。
素世一来,立希敲鼓的力道就会不自觉地加重几分,鼓棒落在镲片上发出格外尖锐的声响。
灯会立刻跑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素世的神色,欲言又止:
“小素世…你…还好吗?小爱她…一个人在家…”
“她很好,在休息。”
素世总是微笑着回答,语气平静,拿出贝斯开始调音,
“我们开始吧。”
练习间隙,素世会习惯性地从手袋里拿出那个金属糖罐,倒出两颗浅绿色的煎茶糖放入口中。
清苦微甘的茶香在舌尖弥漫开,带着奇异的清凉感,确实让她紧绷的精神舒缓不少。
她有时会笑着分享:
“小爱音给我准备的,说想她的时候就吃一颗。是不是很孩子气?”
立希擦拭鼓棒的动作会停顿一下,目光复杂地扫过那个糖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啧”了一声,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说:
“…幼稚。”
但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忧虑。
灯则会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素世含着糖果时脸上露出的、带着怀念和甜蜜的温柔笑容,然后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声说:
“…嗯,小爱她…很关心小素世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
乐奈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盯着素世手里的糖罐,难得主动开口:
“糖…好吃?”
素世会笑着递给她一颗。
乐奈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脸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苦…难吃。还是抹茶好。”
然后立刻跑开,去找她的抹茶芭菲了。
乐奈直白的反应反而让素世觉得有趣,冲淡了立希和灯带来的那点微妙感。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甜蜜、内里暗流涌动的节奏中滑过。
公寓里充满了两人生活的痕迹:
玄关并排放着的拖鞋,浴室里并排挂着的、印着不同图案的毛巾,沙发上堆叠的靠枕和被爱音抱在怀里的企鹅玩偶,冰箱上贴满了爱音用可爱字体写的便签条。
爱音的身体似乎恢复得不错,虽然依旧不愿出门,但在公寓里却活力十足。
她会缠着素世教她做复杂的甜点,弄得厨房一片狼藉,然后两人笑作一团;
她会用素世昂贵的音响播放吵闹的流行乐,拉着素世在客厅里笨拙地跳舞;
她会在深夜窝在素世怀里,一起看老电影,看到感人的地方就红着眼眶往素世颈窝里钻,索要安慰的亲吻。
素世沉溺在这种被需要、被填满的幸福感里,那些细微的违和感——爱音偶尔过于空茫的眼神,她对父母和朋友近况的刻意回避,她对“过去”某些细节记忆的模糊——都被她归结为车祸创伤后的应激反应,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去抚平。
她甚至开始享受起那种煎茶糖带来的清凉感。
手袋里的糖罐空了,爱音总会及时地变戏法般拿出一个装满的。
素世逐渐养成习惯,工作间隙、排练休息、甚至只是看书发呆时,都会下意识地摸出一两颗放进嘴里。
清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仿佛真的能驱散疲惫,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感,让她能更专注地沉浸在与爱音共处的当下。
“素世最近气色真好,”
有一次在RiNG后台,立希看着素世又自然地倒出两颗糖放进嘴里,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探究,
“那个糖…效果这么好?”
素世盖上糖罐,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光彩:
“嗯。是小爱音的心意嘛。”
她晃了晃糖罐,浅绿色的糖果在里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说这是我们的‘联结’。每次吃,都感觉她就在我身边。”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身上,笑容明媚得有些晃眼。
立希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鼓棒烦躁地敲了敲鼓凳边缘,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灯在一旁默默整理着效果器线,把头垂得更低了。
乐奈则趴在旁边的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一种无声的沉重,悄然弥漫在休息室里,只有素世指间糖罐的金属外壳,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