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重置
“——哗啦！”
随着最后一个重音落下，立希手中的鼓棒在空中划出利落的残影，精准地敲在吊镲上，迸发出清越而悠长的金属嗡鸣。
Live House RiNG的舞台灯光瞬间全亮，将积聚了一整晚的热浪推向顶峰。
最后一曲，正是那首承载了太多过往的《星屑の道標》。
这是MyGO!!!!!成立五周年的纪念Live。
台下，密密麻麻的荧光棒海洋疯狂晃动，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谢谢大家——！”
高松灯握着麦克风，胸口剧烈起伏，因激动和演唱而泛红的脸颊上挂着汗珠和满足的笑容。
她身旁的贝斯手——长崎素世，穿着一件改良过的白色演出服，优雅地拨动着最后一根余音未散的琴弦，微笑着向台下观众点头致意。
汗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入精致的锁骨，灯光下泛着一层薄光。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诊室里，戴着细框眼镜的中年女医生听完立希急促而混乱的描述，又仔细翻阅了素世之前的病历和那份被揉皱的奥氮平说明书。
她的目光平静而锐利，扫过素世失焦的蓝眸和满身狼狈。
“长崎小姐，”
医生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专业，
“药物引起的知觉障碍，叠加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幻象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它在用你能承受的方式…留住最重要的人。”
她放下病历，“需要立刻调整药物方案，配合系统的心理干预。但最重要的，”
她看向紧绷着脸的立希和不停抹泪的灯，
“是现实的联结。你们做得很好，没有放弃她。”
新的药片是白色的，小小圆圆，躺在素世的掌心，像一粒陌生的鹅卵石。
没有煎茶的香气，只有化学品的微苦。她盯着它，指尖冰凉。
水杯递到唇边，是灯小心翼翼捧着的。
“小素世…喝水…”
灯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素世机械地张嘴，吞下药片，温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口的滞涩。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立希抱着手臂靠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
乐奈盘腿坐在角落的陪护椅上，抱着她的瘪糖罐，像研究什么新奇玩具，时不时晃一下，听着里面零星的叮咚声。
冰冷的木地板硌着尾椎骨，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往上爬。
长崎素世蜷缩在墙角，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刺眼的光斑，光斑边缘滚满了浅绿色的药片，像一地破碎的翡翠。
她的视线黏在那张皱巴巴的说明书上，“幻觉”、“思维混乱”的字眼灼烧着视网膜。
“嗬…嗬…”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气音，像破旧风箱最后的嘶鸣。
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痛感尖锐地炸开。
不是梦。
那过去的一年呢？
那些拥抱、亲吻、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夜晚呢？
玄关那双粉色的毛绒拖鞋，冰箱上贴满的可爱便签，空气里残留的铃兰香薰……
都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的荒诞剧？
巨大的荒谬感像深海的水压，碾碎了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狂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发送键按下去，屏幕上方“已发送”的小字跳了一下，随即陷入死寂。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秒针的每一次滴答都像鼓槌敲在素世紧绷的神经上。
她死死盯着屏幕，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手机壳边缘光滑的塑料。
没有“正在输入”，没有气泡，什么都没有。
群聊界面凝固得像一块墓碑。那份异常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无形的冰水，漫过脚踝，爬上膝盖，一点点吞噬着她仅存的体温和侥幸。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我…”
素世喃喃自语，喉咙发紧。
晨光彻底驱散了卧室的昏暗，爱音像只终于睡饱的猫咪，在素世怀里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丝绸睡裙的肩带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一小片雪白的胸脯。
“唔嗯…Soyorin的怀抱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床…”
她含糊地嘟囔着，脸颊在素世柔软的胸脯上眷恋地蹭了又蹭，鼻尖几乎要陷进那道深邃诱人的乳沟里，温热的气息拂过顶端悄然挺立的粉嫩乳尖。
素世被她蹭得身体发软，指尖插入爱音蓬松的粉色发丝轻轻梳理，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小懒猫终于醒了？再蹭下去，早餐都要凉了。”
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宠溺。
“那就凉着嘛…”
爱音耍赖般收紧环在素世腰间的手臂，把脸更深地埋进那片温香软玉，舌尖调皮地探出，像小猫舔舐牛奶般，轻轻扫过素世胸前那粒敏感的凸起。
“Soyorin比早餐好吃一万倍…”
湿热的触感让素世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轻吟。
“小爱音！”
素世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地捏了捏爱音的耳垂，
“大清早就…不乖！”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推开的意思，反而将爱音搂得更紧，感受着胸前那份调皮又依恋的湿润挑逗，身体深处泛起熟悉的暖流。
爱音咯咯笑起来，终于抬起头，灰眸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钻。
她凑上去，啄吻着素世微启的唇瓣，含糊地撒娇：
“因为Soyorin太诱人了嘛…好啦好啦，起床！我要吃Soyorin做的玉子烧！要流心的！”
厨房很快弥漫起煎蛋的香气。
爱音赤着脚，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素世身后，看她熟练地打蛋、调味、在方锅里铺成完美的矩形。
“Soyorin好厉害！翻面的时候像变魔术一样！”
她赞叹着，趁素世不注意，飞快地用手指蘸了一点碗边残留的蛋液，放进嘴里吮吸。
“哎呀，脏！”
素世笑着拍开她的手，转身将煎得金黄蓬松的玉子烧盛入盘中，恰到好处的火候让中心呈现出诱人的半凝固状态。
她夹起一小块，细心地吹了吹，递到爱音嘴边。
“尝尝看，小心烫。”
爱音就着素世的手，啊呜一口咬下，蛋液的醇香和微甜的酱汁在口中化开，幸福地眯起眼。
“呜哇！超——级好吃！Soyorin是天才！”
她满足地嚼着，顺手拿起素世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
“我拍下来发群里馋馋Rikki她们！”
“等等！”
素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出声，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到爱音拿着手机的手指顿住了，疑惑地看向她。
素世立刻换上温柔的笑容，接过手机：
“先好好吃饭，手机辐射大。而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早餐，才不给她们看。”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吧台上，把盛着玉子烧的盘子推到爱音面前，
“快坐下吃。”
爱音眨眨眼，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嗯！只给Soyorin看！啊——我还要！”
她张大嘴，像个等待投喂的雏鸟。
排练结束的余韵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带着贝斯琴弦的轻微嗡鸣。
素世推开门，公寓里温暖的光线和熟悉的铃兰香氛立刻包裹上来，驱散了RiNG后台那丝若有若无的凝滞感。
玄关处，那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整齐地摆放着，旁边是她惯穿的米色软拖。
“Soyorin~欢迎回来！”
爱音像只等待主人归巢的雀鸟，赤着脚从客厅奔来，身上穿着素世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白色棉质家居服，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向一侧，露出一小片白皙圆润的肩头。
她自然地接过素世肩上的琴包，粉色发梢扫过素世的脸颊，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润甜香。
“练习辛苦啦！肚子饿不饿？我煮了关东煮哦！”
素世的心瞬间被这温暖的迎接填满。她俯身，在爱音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顺势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嗯，回来了。小爱音煮的关东煮，光是闻到味道就觉得饿了。”
她脱下外套挂好，换上拖鞋，目光扫过客厅——矮几上果然放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小砂锅，旁边还摆好了两副碗筷和素世喜欢的青瓷小碟。电视里播放着轻松的综艺节目，音量调得很低。
“快来快来！”
爱音拉着素世的手腕，把她带到矮几旁的地毯上坐下。
她自己则盘腿坐在对面，拿起长柄汤勺，小心翼翼地从锅里舀出一块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吹了吹气，递到素世嘴边，眼睛亮晶晶的，
“啊——尝尝看！我放了超多昆布和柴鱼片熬汤底哦！”
素世笑着张嘴，温热的萝卜块入口即化，鲜甜的汤汁在舌尖弥漫开。
“嗯！好吃！汤头很鲜，萝卜也煮透了。”
她由衷地赞叹。
爱音立刻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被夸奖的小猫：
“对吧对吧！我就知道Soyorin会喜欢！”
她又给素世夹了魔芋丝、竹轮，最后舀起一颗饱满的溏心蛋，放在素世的小碟子里。
“这个溏心蛋是重点！我盯着时间煮的，刚刚好！”
东京综合病院 ICU 外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长崎素世却觉得自己正站在盛夏阳光最炽烈的中心。
她隔着厚厚的观察窗玻璃照片，是温热的、活着的、正在呼吸的爱音。
“医生说…是奇迹。”
椎名立希的声音在素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挥之不去的疑虑。
她双手插在裤袋里，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目光锐利地扫过玻璃窗内。
“脑部扫描显示…损伤区域…有无法解释的活性恢复。身体其他挫伤也在稳定恢复中。”
她顿了一下，语气复杂，
“但需要密切观察，而且…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康复。”
素世没有回头，她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贪婪地汲取着里面传来的、代表着生命的讯号。
“多久都没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只要她回来。”
刺耳的刹车声、沉闷的撞击、爱音身体飞起的弧线、地上刺目的红……
这些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如同被砸碎的万花筒玻璃片，在长崎素世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疯狂地旋转、切割着她仅存的意识。
没有痛感，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彻底抽空的虚无感，像坠入无底的深寒冰窟。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悲鸣，意识便在椎名立希惊惶的呼喊和要乐奈骤然靠近的模糊身影中，彻底断线。
窗外的鸟鸣带着初夏特有的清亮，穿透薄纱窗帘，在长崎素世骤然睁开的眼瞳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肋骨的囚笼。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身侧——冰冷的床单，空荡平整。
没有爱音睡乱的粉色发丝，没有她赖床时蹭过来的温热身体，更没有…
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铁锈味的冰冷记忆。
雨滴敲打着RiNG练习室巨大的落地窗，留下蜿蜒的水痕。
室内，立希的鼓棒精准地落在镲片上，带起一阵急促的金属嗡鸣，随即又沉入底鼓的闷响里，为灯的新创作谱上坚实的骨架。
乐奈盘腿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里拨弄着无形的琴弦，眼睛却盯着手里那盒刚拆开的抹茶味Pocky。
素世的手指在贝斯琴弦上滑动，弹奏着一段温暖而低沉的旋律，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练习室门口。
“Soyorin~ 抱歉抱歉！便利店排队的人超——级多！”
千早爱音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冲了进来，粉色头发有些凌乱，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里面露出法棍面包的轮廓和几瓶饮料。
她跺跺脚甩掉雨伞上的水珠，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直奔素世而去。
素世停下演奏，眉头蹙了一下，伸手替她拂开黏在脸颊上的湿发丝，指尖带着凉意。
“小爱音，不是说好练习前把谱架调整好吗？又跑去买东西。”
她的声音温和，但那份温和里透着紧绷，像一根被轻轻拉直的弦。
“啊！完全忘记了！”
爱音吐了吐舌头，把纸袋塞给素世，
“但是你看，我买了Soyorin最喜欢的格雷伯爵茶，还有小乐奈要的抹茶布丁！立希的咖啡，还有灯喜欢的金平糖！功过相抵嘛！”
她凑近素世，带着撒娇的语气小声说，
“而且，早上出门太急，都没好好亲亲Soyorin…”
素世的脸颊微红，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大家都在呢。”
但眼神里的柔软骗不了人。她接过纸袋，指尖划过爱音微凉的手背。
“啧。”
立希停下鼓棒，发出不满的声音，
“爱音，你的部分练熟了吗？别光顾着谈恋爱耽误正事。新歌的间奏吉他solo，昨天你弹得可不够稳。”
她习惯性地用严厉掩饰关心。
“Rikki好严格！我当然练了！等下弹给你听，保证吓你一跳！”
爱音不服气地鼓起脸颊，立刻跑到自己的吉他旁，动作麻利地开始调整谱架，还不忘对角落喊，
“小乐奈，布丁是你的啦！”
乐奈像只被惊动的猫，慢悠悠地晃过来，拿起布丁，又晃回她的角落，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谢了，爱音”。
灯捧着草莓牛奶，小口喝着，看着爱音忙碌的身影，又看看素世凝视着爱音背影的温柔眼神，小声说：
“小爱…和小素世…真好。”
练习在雨声中继续。
爱音的吉他solo确实比昨天流畅许多，虽然立希依旧挑剔地指出了几个节奏点的小瑕疵。
素世一直很安静，贝斯的低音线铺得沉稳扎实，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长时间停留在爱音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的粉色发梢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这一刻牢牢刻进眼底。
一种莫名的焦躁在她心底深处盘旋，像阴雨天里挥之不去的湿气。